女人哪,做什麼都不對:要獨立,卻不能壓過男性;不能脆弱,否則其他女性會看不起。但在高小糕的音樂世界裡,「妳只要問自己,最想要追求什麼?」
她是曾獲金曲獎最佳裝禎設計「白目樂隊」前主唱,承繼90年代反抗音樂圈性別歧視的「暴女龐克」浪潮精神,狂放的唱出女性憤怒;現在她是獨立音樂廠牌 "Soft Pussy" 創辦人、世新性別所研究生,並化身「龐克妖女」,在首張個人創作 EP《色氣 EROTICA》盡情探索女人的靈性、情慾、甚至陰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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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心目中,帶有自主意識的女人,或許都該像都市偶像劇中敢於追求目標、永遠督促自己光明樂觀的女大主;但高小糕卻帶我們看見另一種面向:我妖、我婊,又怎麼樣?可否別再告訴女人應該不應該?
進入龐克妖女的絕對領域
小糕穿著透膚不規則洋裝,眼角抹著一道鮮紅,叛逆因子溢於言表。「做過最叛逆的事哦...叫前男友吃我的衛生棉。」她咯咯大笑。訪談剛開始就確定要這麼暴?
時間推回高小糕十六歲,因為《搖滾怒女》一書,認識了美國暴女龐克運動(Riot Grrrl),還有那些過去少數被提及的女搖滾人,「她們唱歌非常…用現在的審美觀,我覺得是難聽、鬼吼鬼叫。可是她們的態度、還有她們想說的話,是現在音樂界比較少見的。」而「暴女」更將女性面對的不公化為政治運動,前人的嘶吼開啟小糕想打破體制的開關,「到底做音樂要說什麼?妳的使命是什麽?如果只做那種歌唱得很好聽的女生,是有點無聊啦!」
「但『暴女龐克』運動其實沒有在台灣發生。太過學術性的,大家會把耳朵關起來不想聽,而我不如進化它,換種方式應對台灣音樂圈或整個台灣性別歧視的現象。」於是冶豔獵奇、無法被定義的「妖女」誕生了,「就像希臘神話女妖的歌聲魅惑人心,大家聽了就直接進入我的絕對領域,我不需要太用力解釋,可以用很多方式表達憤怒。妖女不是人間的產物,不必在乎生死或時間,肉體會瓦解,但精神與創作不會消融。」
反轉「蕩婦羞辱」,聽我說些骯髒小秘密
當小糕清楚「妖女」無法被化約,她便嘗試擴大創作的可能性,不再顧慮傳統標籤。龐克搖滾與迷幻電子舞曲穿插,高潮的呻吟浪語交疊流淌,「陰道」、「婊」、「蕩婦」大膽入詞,告訴女人:「想叫就叫,想騷就騷。」試圖反轉對大眾來說污穢的形象,奪回話語權。
↑〈她是戀物的〉
↑〈惡女說〉
在這之前,小糕也曾疑慮:「《死男孩》裡我寫:『下一秒鐘,我要把你幹掉』,當時我想,寫『幹』可以嗎?又為什麼不能寫?很多不是生理女的音樂人,寫做愛或幹嘛,好像都那麼自然又直接,女性表達這些東西,卻要面對層層的自我審查。現在既做妖女,我就應該把精神的界線往外推進,才知道可以走到哪裡。比如情慾、性別認同,這一塊很個人的東西沒有人去討論,可是它跟國家大事一樣很重要。」曾有個樂迷在她表演完跑來抱住她,哭了好久說,終於有人講出這些事情,是過去從來沒有在樂團場景中被訴說的。
不只內在矛盾,小糕也不斷面臨外界的「蕩婦羞辱」,「最近看到網路上的謠言,說我在某個音樂祭帳篷『多人混戰』。嗯?所以咧?龐克妖女不一次搞10個男的?你看不起我嗎?」小糕不放在心上,該據理力爭的她也從不退縮。像對「老破麻樂團」,她便直白在 IG 指出團名爭議,「可以說服你的樂迷那 ok,可是沒有辦法說服其他覺得被冒犯的族群。寫出來後我收到無數的性羞辱,說我女權自助餐、雙標破麻...過去在比較陽剛的樂團圈,會看到很多吊兒啷噹的詭辯,卻沒有人去戳破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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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開羞恥心,別讓父權與女性主義綁架妳
小糕選擇衝撞。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她忙工作、創作之餘也要去念性別研究所,深入女性主義、厚實自我理念。她也感嘆:「女人辛苦的地方,就是妳要做到比男人超出更多,他們才會聽妳的話。這非常不公平!」
萬物的血肉、宇宙的神祕,從女人的子宮誕生…」小糕說,但過去陰性力量的主宰,現世卻受各種框架宰制...
父權框架綑綁女人的所做所為,引發的外貌與年齡焦慮也從沒少過,甚至被拿來嘲諷。「好像過了30歲妳就不是一個女人、就罪該萬死。」小糕也徬徨過,現在她想告訴女人:「人都會變老、會死亡。我們要做的應該是擁抱不斷增長的智慧,不是因為年紀愈來愈大而羞恥。」
女性主義某種程度上也是如此,小糕拿瑪丹娜整形舉例:「她做自己想要的樣子,卻被嚴格批判。大家討論她的臉出了問題,說她怕死、怕老,又說她服從父權體制的審美觀...女人到了一個位置或年齡,她應該長什麼樣還被大家規範批判,我覺得很難過。」
Photo Via:泊人
「女性主義一直以來有個盲點:『因為妳是女性主義者,所以應該要是什麼樣子』這樣的定義太對立了。女性主義有很多種,就像妖女可以幻化不同樣貌。追求女性主義,也不代表男性權利要被犧牲,我們都應該被相同的對待,這是身為人類應該有的價值。」從小糕的言談中,能感受到她反骨另一面,還有包容與溫柔。
目睹家暴、身處感情弱勢,妖女翻滾後更強大
會成為暴女、妖女和女性主義者,小糕直言很大原因跟自己是家暴目睹兒有關。「看到爸爸打媽媽時,年紀很小,什麼事都不能做,所以當我聽到『暴女龐克』才會被 trigger,才知道女性可以這樣表現自己的憤怒。」小糕一上大學便離家,母親卻是再多待了將近十年,才被小糕說服離開來跟自己住。
「為了家庭健全、還要把三個小孩照顧到大,她怎麼支撐過來的?其他搖滾偶像的排名在我心中直接往下降,我第一個要崇拜的就是我媽!謝謝她把我養成一個酷妹,還幫我收房間,而且我每天在家都裸體睡覺,超級邋遢!」
追求女性自主意識的路途上,令人訝異的是,小糕在感情中跌跤時,依然落入被壓制的弱勢方。「上一任常常說我哪裡錯,累積久了我變得極度沒自信。我想唸研究所、要練瑜伽...他不斷說這個不行、這樣不好,連討論的可能也沒有。」最後小糕自問:「還可以再跟他相處一分鐘嗎?沒有辦法。」心一橫,她斬斷長達七年的感情,也解放自己。
看到其他女性面臨困境,我們或許還能給出建議;當自己身陷其中,想要破除卻需要莫大勇氣。高小糕沒有逃避,就算翻滾掙扎的過程灰頭土臉,她最終看見自己的核心價值、更加強大,也把這份力量,帶給她的歌迷。
回歸內心直覺,「妳想要的是什麼?」
最後我問小糕,身為女人,最驕傲的部分是什麼?她說:「女人可以神秘難測,可以獨立自主,可以撒嬌嫵媚,同時可以擁有勇氣和智慧,表達自己想追求的事物。」
「即使到現在,多少還是有人從小告訴妳,女人應該有什麼樣子,在這過程中,女人的自我和獨立性會慢慢減少,做什麼都會先問別人的意見。」
「應該問自己的直覺。生命只有一次,要勇敢去做自己。」
小糕那抹上鮮紅眼彩的雙眼中帶著篤定,妖女的魅影在其中舞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