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誰說了算?是那群呼風喚雨的大設計師,行事低調但喊水會結凍的品牌公關,還是我們這些慣性評論的時尚編輯老百姓?
在時尚攝影師按下快門之前,誰都不容置喙。
從雜誌的封面和內頁,到社群媒體上的每則post,攝影師眼明手快捕捉的瞬間,等於讓數萬里遠、數十年前的影像,零時差的落在眼前、刺激腦海中每寸時尚腦內啡,止動為靜,化虛成實,他們或潑點色彩,或調些明暗,呈現出來的作品相當主觀,卻也極為中性。
時尚是攝影之水,攝影是時尚之舟,正因兩者間關係如此親密,在見到這位拍遍台灣各大時尚雜誌、累積無數藝術攝影作品的澳門攝影師─Puzzleman之前,Wazaiii編輯是做足準備要來場文化大洗禮,殷殷期待著從這段專訪中探得時尚攝影的錦囊妙招。沒想到Puzzleman不但認為「好照片」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一問之下,他甚至操著淡淡的粵語口音說:
「我不覺得怪有什麼不好,大家都正常多無聊!」
嗯,是啊。看來眼前這位穿著Craig Green外套、繫著Martine Rose皮帶的大男孩,可真沒有要玩主流、踏大浪的意思,這位總是讓繽紛色塊和線條爬入作品、極具大膽實驗玩心的新銳攝影師,究竟從何汲取創作靈感又從何釋放?往下一起看Puzzleman的五組攝影作品和背後的「怪」事。
Love is Love─幹嘛過度講究?
這組是我今年七月在東京拍的,我很喜歡夏天的東京,很有漫畫裡的純淨感覺。那天我跟兩個模特兒沒有目的地,讓光線帶領我們漫遊在市中心,雖然彼此是第一次見面,但是他們之間有股很強的能量,是愛嗎?或是短暫的化學作用?我只記得沒有人說話,他們擁吻,他們遠眺,他們放空,而我只是按下快門。
我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分析一張照片的好或壞,但是一張「有趣的照片」取決於有沒有「情感」在裡面,拍下的那一瞬間跟前一秒、後一秒都不同,好的構圖可以靠練習補強,教科書裡有很多官方說明,但是情感需要一點天賦,然後最重要的,是攝影師和模特兒之間的交流,我常常遇到那種我拍到一半、非常投入,但化妝師或造型師不斷介入調衣服、補妝補髮,那樣還滿打擾的,這代表我們必須重新交流,但有時感覺已經回不去了。
Tokyo tokkyokyokakyoku─幹嘛不來日本玩玩?
這是我第一次去東京拍照,整個團隊興奮的討論了很久,想把日本的文化全都濃縮在鏡頭底下,我們去了澀谷的十字路口、復古的KTV,哦然後觀光客一定要拍的投幣式販賣機,但我想讓照片有我的風格,所以我加了很多遮色、拼接和失焦,讓它看起來不那麼自然,但隱隱約約中又能有大和的意境感。
說到日本,前陣子荒木經惟的情色攝影惹起了不少爭論,我個人是認為當下攝影師和被攝者之間的「共識」很重要,對我而言,拍照就像演一場戲,有時入戲到無法自拔,有時則像個旁觀者全然無感,但最終我們都要回到現實,公歸公,私歸私,Bruce Weber雖然同樣也官司纏身,甚至被康泰納仕封殺,結果《HERCULES》還是找他來拍雜誌封面,攝影師的能力和人格不能被劃上等號,任何職業都是一樣。
Tan Tan A SERIES─幹嘛不讓我玩玩?
第一次跟Tan Tan Studio合作時,團隊給了我很大的空間創作,這在台灣非常少見,很少品牌會說:「嘿!給你一筆錢,你拿去玩玩看。」因為大家都是利益取向,在商業和藝術中間選擇了前者。可是在拍攝這系列時,我有很大的自由和預算去玩我想玩的,從高明度的飽和色系著手,維持一貫引人入勝的影像錯位,帶出有點空靈、有點仙氣的意象。
我常常想,如果我一直妥協於商業攝影,這樣相機就只是一個工具,會幫我賺錢的高級工具,那一定要我來掌鏡嗎?未必。藝術與商業的界線很難拿捏,要嘛當個痛快的窮光蛋,要嘛當個綁手綁腳的掌權者,在兩者之間擺盪不但浪費時間,還很容易讓攝影師失去自我,台灣的市場接受度並不是特別高,所以攝影師不但要會拍照、會硬體,還要會說服客戶,不然很難脫穎而出。
XL─幹嘛要又瘦又高又漂亮?
他是我大學的一個學弟,那時候他雖然圓滾滾的,但是很有自信,我每天都跟他混在一起,過著不知所云的生活。我沒事就拿起相機拍拍他,那時候沒有多餘的想法,純粹只想記錄生活。現在偶爾翻到這些作品,還是覺得很懷念,這組照片大概象徵了我的青春吧!後來他瘦了、也更成熟了,跟青春一樣,就算我們還是同樣的人,但也回不去了。
我並不認為模特兒一定要符合傳統審美,自信是首要,再來是要懂得表達,我不喜歡太安份的場景、太規矩的溝通,藝術沒有所謂約定俗成,美可以很怪但有性格、不尋常但有意思(Wazaiii編輯心中哼起:我說!我呢!我怪美的!),像我就很喜歡Y/Project、Martine Rose、Balenciaga這些品牌的大片,他們不找「美女」來拍,不一定要45度側光照人臉,不以高畫素、超對焦為出發點,而是用一組組不太「正常」的照片,營造品牌風格。對了,法國傳奇攝影大師Guy Bourdin的作品也是,不尋常、不完美,但卻是我沒事在家會拿出來拜讀的「攝影聖經」。
Tan Tan D SERIES─幹嘛?我是Puzzleman
我常在路上看到很多「被打擾」的大型平面廣告,比方說一張很大的臉,但前面突兀的出現了一個手把,或是公車兩側的影像,被窗戶、馬達、緊急出口字樣等打擾,破壞了廣告本身的美感。我想把這種思維帶到作品當中,所以先是把模特兒的臉輸出成背景,然後刻意抓皺或鋪平,和模特兒的人像錯置,產生一種很不自然的怪異美感,乍看之下不太正常,但有種難以形容的美感讓我很喜歡。
雖然很多紙本雜誌都已經電子化了,但我覺得印刷出來的影像,有Instagram無法取代的魅力,當然觀眾每天都接受不同社群媒體的刺激,胃口被越養越大、標準被越設越高,可是「高級」是無法被妥協的,一張好照片值得被放在雜誌中欣賞,而不是手機兩秒滑過即忘的充數濫竽。我一定會買的時尚雜誌是《Re-Edition》,研究國外那些藝術型攝影大師怎麼在「網紅攝影師」遍地開花的年代,仍然堅持自己的風格,我希望將來有一天,人們在翻雜誌的時候可以一眼就認出:「啊!這是Puzzleman拍的。」
幹嘛?就說他不是你想像中的攝影師吧。
當其他攝影師想的是拍出「被喜歡」的作品,Puzzleman一心只想「喜歡」它們,儘管社群網路蠶食鯨吞著紙本媒體生態,他仍然相信一疊精彩的A4印刷有螢幕上的小方格無法超越的迷人之處。在Puzzleman的鏡頭下,沒有所謂美醜是非,怪怪的挺好,最好要怪得理直氣壯。
「我不想當個好有名的攝影師,我只想當好的。」美國傳奇女攝影師Annie Leibovitz這句話,恰好替這段專訪寫下最圓滿的結語。
Editor/ 責任編輯:Eddie Ma
◎Photo Via:Cyu L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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