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消費者

“那些花朵、蕾絲和閃片絲帶,在一個對明天未卜的人眼中,是否還能保持得來不易的樂觀?”


AKEMI WU

2019-11-15

你為什麼去巴黎—非關時裝週的旅人手記

放下執著的束縛,送走與我們再不相襯的。在巴黎這個活了幾個世紀的舊城,當代的概念時時換新,在未來的人看來永遠還年輕。

從巴黎回到亞洲,氣溫和時局還是熱得令人難受,秋天究竟來不來,節氣早過立冬了。旅行那段時間,正巧遇上時裝週,租屋處的Marais區,多了是那些苗條的、懶洋洋的在街上站成風景的秀場模特兒。某日吃飯時,Berluti現任的設計師Kris Van Assche就在鄰桌與朋友們吃著豐腴肥美、新鮮的沙丁魚,直到閉店,我與友人才冒昧地向他道晚安。在日程緊繃的展期中間,誰都寧願不要人驚動似的,想獨享一片清朗的黑夜。

然而旅行或時裝,從來不是可以逃避現實的Wonderland。就在過去半年,我居住的城市發生了嚴重的抵抗,人們驚恐於這份悠然何時竟被拂去、被攪亂,沒有人能無動於衷地再讀精心編造的故事,再聞風不動的專注於華美的衣食。以致回到家後才發現,整趟旅行是有些心不在焉。

因此答應Wazaiii的這篇遊記,幾次令我腦袋空白,對於設想中時裝週的素材感到有些猶豫,那些花朵、蕾絲和閃片絲帶,在一個對明天未卜的人眼中,是否還能保持得來不易的樂觀?

這次的巴黎行,我只看了一場秀,是備受注目的華裔設計師Yang Li在La Gaîté Lyrique發表的2020年春夏季服裝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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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服裝秀,但這個秀場卻是與傳統完全不同的演示手法。La Gaîté Lyrique是一座由老劇院改造的數位藝術中心,內部很清簡,秀場設在一個如演唱會搖滾區全站位的空間,沒有伸展台,四方牆身的高處由巨型螢幕包圍組成。場外則布置了提供酒水的吧檯,寫滿塗鴉的樓梯間顯得像是一個俱樂部。我必須承認,自己更是為了Yang Li邀請到的蘇格蘭搖滾傳奇樂團The Jesus and Mary Chain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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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Gaîté Lyrique原是19世紀的劇院,現為推廣數位藝術和科技的活動空間,成為巴黎的藝術新創基地,也是Yang Li本次辦秀的地點。

每一場服裝秀,從設計到代言明星的選擇,由時裝攝影到宣傳手法,關於種族、文化、性別、身體、階級的標籤,無不是每場發布會討論的重點,從80年代最早讓男人穿上裙裝的Jean Paul Gaultier、講述國族認同的Alexander McQueen、早以社會運動及提倡龐克文化而創立品牌的Vivienne Westwood,更別說近年Dior的Maria Grazia Chiuri,直接把女權運動標語印上服裝販售。



↑Maria Grazia Chiuri上任Dior創意總監後,不斷地用Slogan T-Shirt來談論女權主義思想。

曾經,最好的時裝都是敢於觸動禁忌的,但當這些嚴肅的問題要求品牌的回應時,這個不和諧的世界便展現它醜陋的一面,變得複雜許多。美麗不一定能讓人們更平和的理解周圍的世界,各種人性與社會的傷痛,引發社交網路上哄鬧的分歧,一再挑戰時尚圈在道德和商業上的位置。我們或許看不見品牌負擔的那些不為人知的風險,但他們面對考驗的每一次乞求,就讓那些自以為是的主題顯得可笑,倒寧可他們不曾試圖販售意識形態。

在這個層面上,來自中國的Yang Li顯得非常老實。「品牌積累受眾,除非家裡特別有錢,不然就得先賣衣服。……我個人關心政治,但如果是要努力表達政治觀點的事,那該直接去當一個政治家」,他在近日接受Forbes China的訪問中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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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成立同名品牌Yang Li的倫敦華裔設計師李陽,曾入選LVMH青年設計師大獎賽。

Yang Li的冒險主義屬於即視、虛擬和科技,他讓虛擬模特兒的3D動畫隨著樂團的表演重複播放,所有的服飾隨著細節難辨、不真實的臉孔,只剩下立即、衝擊的表面印象。而在表演的中場,穿戴著新品實物的模特兒、設計師本人,與樂迷以及品牌的推崇者,三三兩兩的穿插走動在派對中,才清楚的見到服裝的剪裁與廓形。



↑Yang Li結合3D動畫和樂團表演,取代傳統的走秀。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使用類似的概念,在上一季中,他邀請全球十個城市、不同界別的27位女性,各自以喜歡的方式自拍演繹他的New collection。就如同時下最依賴社群媒體,以照片形象營造出令他人幻想的生活一樣,服裝質地與細節已不重要,服裝必須在生活場景中展示,有強烈的個性,把幻想引導成新的事物,超越懷舊、感傷或認同。

融合了龐克與極簡主義線條,卻又帶著次文化味道的Yang Li的服裝非常時髦,不需要賦予任何「藝術」詮釋的高架子,也許有人認為是種缺點,但卻也是他令我感覺出色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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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作告一段落,暮色漸漸暗下來之後,每到這個時間,我就期待著一頓平實而有意義的晚飯。在辛苦了一天的奔波後,我幾乎不會費心去控制自己對冰涼白酒和人生閒談的渴望。

去年年初我在有大雪警報的冬天來,與巴黎是相隔數年的久別重逢,整修了幾年的Hotel Lutetia仍未重開,以致我一整個旅程都在抑制飢餓感,無論吃甚麼都不稱心。這回總算等到酒店內的海鮮餐廳Brasserie Lutetia重新營業,法國各處海洋和土地給的寶藏盡在餐單上,動盪的時局即使隔著時差,仍令人無法全情傾心於如此豐盛的物質生活,誰沒有不安?

但人終究要學會在生活裡堅強,面對現實可能是最後一廂情願的盼望,如同重新裝修後的Brasserie Lutetia,我曾真心的熱愛這家餐廳,醇厚馥郁的鐵鍋牛油馬鈴薯泥燉雞、鹹鮮野性的生牛肉tartare,和爽甜富含海藻氣息的北冰洋蝦,竟一個不留全都被換成了更清雅、草本,且政治正確的南法普羅旺斯健康版本。迷迭香的氣味,掩蓋也汰換了懷念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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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連兩天拜訪餐廳仍舊找不回心動的感覺。頓覺輕鬆,彷彿放下執著的束縛,送走與我們再不相襯的。這不是一件有意義的緬懷,在巴黎這個活了幾個世紀的舊城,留下的遺產總會由後人承繼起來,這個久遠的城市,當代的概念時時換新,在未來的人看來永遠還年輕。



↑位於巴黎左岸地區知名酒店Hotel Lutetia內的Brasserie Lutetia餐廳,以供應頂級海鮮與道地餐飲聞名。

心情有點像看到在John Galliano手上新一季的Maison Margiela,細緻印畫絲料大衣與鏤空半身裙、帶徽章的披風,有硬朗的線條卻意外女性化的勾勒,營造了符合當代氣質的前衛驚喜。尤其秀後我參觀了巴黎Sotheby' s拍賣會預展的Martin Margiela早期作品私人收藏,兩者各有千秋,令我不至於對Margiela啟發一代設計師後的終結有何感傷,有點像連載的章回小說,新穎的故事題材並不罕見,更幸運的是我沒有錯過開頭的章節。



↑Sotheby' s拍賣會預展的Martin Margiela早期作品私人收藏。

告別巴黎前的儀式,是和友人在能望見鐵塔的餐室聚會。襯著道路兩旁的梧桐樹,拉長、閃爍著塔身的光線,如喚醒一頭溫馴的動物,敏感的顫抖。它讓喬治五世大街上的輪胎噪音譜成旋律,露天餐座喧譁的笑語突然專注,白天日常的瘋狂、徒勞,在鐵塔閃耀起燈光時帶來一刻奇妙而迷人的寂靜。要是有人不相信巴黎鐵塔這座與市景格格不入的、堅硬的金屬存在,能帶來這種魔力,那麼這人或許從未熱愛過生命的矛盾。

如果說有甚麼能讓我同行的朋友們更愉快一點,大概就是我對葡萄酒偏執的堅持,確實比一些便宜行事的侍者們更有保證。這回來到巴黎時,天氣總是帶雨,雖是生蠔開始收成的時節,仍瘦、清甜帶著海水味道的蠔肉,與帶著白堊紀泥灰岩特有的煙燻礦石味道是絕配。我的第一選擇總會是Chablis,但既然遇到Pouilly-Fume地區的一級酒,也沒甚麼不可。像是敲擊著牙齒的爽脆酒體包裹著帶鹹味的蠔肉,襯著汁液仍有冰涼滑入喉嚨,才能真正喝到白酒的甜醇。

多年前曾聽一位侍酒師笑談推薦白酒的「3P原則」:遇上有錢客就讓他開Puligny-Montrachet,沒錢的小夥子就喝Pouilly-Fuisse,要是遇上懂酒又帶著靚女的,推薦Pouilly-Fume就沒錯。我的選擇肯定讓女友們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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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食會令我的全部感官敏感起來,朋友側臉的嬌豔表情轉瞬即逝,另一位又顯得忽冷忽熱的姿勢,我都留下深刻印象。我們的言談十分直接,對自己可能錯誤的見解也百般維護,有些人認為免傷和氣總不真實表露自己的感情,我卻更加感激她們對爭執也顯得親切,不管在各種方面,都令我懷有敬意。

在此我必須刪去對談的話題與情節,保有弦外之音的故事,更襯得上令人浮想連篇的巴黎。我總是記得這家小酒館,在最初到訪的那幾年,我每日散步經過這個街口,那些對世俗挖苦嘲笑的高傲的巴黎人,或是風度翩翩的蒙田大道上的名店職員,還有牽著我的手在月光下散步的愜意的伴侶,巴黎沒有一件事是能簡單遺忘的。

結完帳,我們走上剛下過雨的阿爾瑪橋吹風,塞納河上已漆黑一片。正因為我對巴黎依然不夠熟悉、期待很少,依然想著不管如何,只要我想來,總會一來再來,因此這幾天的雨從來沒有壞了心情。風把我黯淡的雙眼吹乾,朋友回頭對我說:「能夠出來走走,真好」,說時她的表情讓我覺得河上都亮了起來。

 

◎Photo Via:AKEMI WU, Vogue Runway, INSTAGR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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