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我腦袋裡的畫面。」- H.R. Giger
每個人都有各自私密的惡夢。從高空墜落、被黑影追逐在沒有盡頭的走廊、半夜的腳步聲與敲門聲、打不通的電話、沒有出口的房間、巨大的建築、無盡的黑、無限的空間、吸入一切光線的無底洞……；這些在夢中喚起恐懼的儀式，從來都不是憑空產生。它們是一面鏡子，是一道謎題，是一場邀請，是月之暗面……，因為在夢境裡，你的潛意識才是主宰。
⭡你的夢境裡，曾經出現過什麼私密的惡夢呢？
1940年2月，二戰正在殘害無數人的身心靈與家園。日本國會公布的預算中，軍事開支過半，創下歷史新高；蘇聯同意在新簽訂的貿易條約中，向德國提供糧食和原物料；英國政府要求志願軍前往芬蘭戰鬥；希特勒下令無限制潛艇戰，意謂不予警告就攻擊商船的海戰，所攻擊的對象包括軍艦、運兵船、運送軍事物資醫院艦以及其他民用船艦。
正是在這樣的全球惡夢中，H. R. Giger 於瑞士東南部的 Chur 庫爾鎮出生，而40年後，他將自己有意識與潛意識的惡夢，化為一整個世代的夢魘。
⭡H. R. Giger 在二戰出生，歷經極其混亂的時代
今天，就讓我們從認識 H. R. Giger 開始，試著理解「異形」這個史上最駭人也最迷人的怪物，究竟是怎麼誕生的。
5間解封出國必去獵奇酒吧！在《異形》中喝酒？冰島邊喝邊看極光？從《007：誰與爭鋒》冰宮到海明威也去的文學地標，Bar HR Giger、ICEBAR STOCKHOLM 讓你放鬆又脫離現實！ 夜晚，是另一種生活的開始。白天昏頭轉向於工作之中，總是需要些另類的空間，逃離一下世俗的真實感，先從一杯酒水開始。今日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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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創傷
H. R. Giger 出生於瑞士一個保守家庭，父母皆是虔誠的基督教徒，而父親也是一名藥劑師。某一天，姊姊帶著八歲的 Giger 去當地博物館參觀古埃及展，他在地下室看見了古埃及木乃伊。
⭡H.R. Giger
不成形的皮膚碎片，附著在發黑的骨骼上，這恐怖的景象嚇著了小 Giger，但也從此成為他心頭揮之不去的印記。之後的幾個星期日，當其他人都在教堂裡的時候，小 Giger 像是著了魔般，獨自前往博物館的地下室，以複雜的心情站在木乃伊旁，端詳著它的一切，直到不再害怕。
藥劑師的兒子從此開啟對暗黑與獵奇事物的迷戀；而身為藥劑師的爸爸，某日還從製藥公司帶回一個真人頭骨送給 Giger 當作生日禮物，他甚至在頭骨上作畫。
⭡Giger 接觸木乃伊後開啟對暗黑與獵奇事物的迷戀
骨骼、木乃伊、黑與死亡，Giger 的「創傷」還來自另一個更深的層次。Giger 出生時，因為母親難產而需要動用產鉗拉出，對此事件他曾回憶並聲稱自己—「記得當時的場景」。長大後，Giger 經常做一個惡夢：夢中，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沒有窗戶也沒有門的大房間，唯一的出口是一個被大型迴紋針針狀物體阻擋的黑色金屬孔洞。他在企圖穿越孔洞時被卡住，接著看見一條漫長煙囪的盡頭有一道微弱的光點，但某種無形力量將他困住，讓他動彈不得，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雙臂緊貼著身體，無法呼吸。腦中唯一的念頭是，「喔天啊，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有一個反覆出現的惡夢，在夢裡，他被一種無形力量困住，久久無法脫身
大學時期，Giger 喜歡上奧地利超現實主義藝術家 Ernst Fuchs 與 Dali 的作品，他在1969年創作出一系列《Passages》（通道，第 I 號-第 XI 號），便是對不斷出現的夢魘的回應。1970年代，Giger 持續以此主題創作，在後期，孔洞變成了陰道，而機械與器官的界線變得模糊。
⭡H.R. Giger 《Passages》
集體恐懼
「我一直深深敬仰 H.R. Giger，不僅因為他是藝術上的天才，更因為他擁有一種近乎預言者般的能力，能描繪出現代意識研究所揭示的人類心靈最深沉、最黑暗的角落。」- 捷克心理學家 Stanislav Grof
2014年，捷克跨領域心理學家 Stanislav Grof 出版《H.R. Giger 與二十世紀的時代精神》（H. R. Giger and the Zeitgeist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一書；這位當代意識研究先驅，運用「基本產前基矩理論（Basic Perinatal Matrices）」來詮釋 Giger 作品中，無所不在的幽閉壓迫感與夢魘般的氛圍，藉此幫助讀者理解其作品所蘊含的深層社會與心理意義。
⭡心理學家曾出書分析 H.R. Giger 令人窒息的創作風格
當出生時的創傷在 Giger 心中種下日後創作的因子，Giger 的第二任妻子，也是瑞士 Giger 博物館館長 Carmen Giger 曾經表示，Giger 從小便擁有異常敏銳的「恐懼接收器」，他母親在懷孕期間面臨二戰時的空襲威脅，於是多次前往瑞士滑雪勝地 Flims 避難。「母親的恐懼可能透過胎盤傳遞出來...…」Carmen 如此表示，「當你還是毫無過濾能力的孩子時，這些情緒會直接穿透身心。」
⭡Giger 的暗黑創作可能是來自於童年的陰影
1967年，Giger 所創作的《Atomic Children》，描繪核爆後的突變生物。奇異的骨骼姿態、殘缺的肢體、如同軀體與機械管線共生的獵奇生物，正是核武、化學與病毒戰爭威脅下，Giger 將不可見恐懼具象化後而產生的怪物。除了描繪核子怪物與核戰過後的末日景象，全球人口過剩、生活高度機械化與自動化的議題，也反映在 Giger 的作品中。
⭡H.R. Giger 《Atomic Children》
Giger 的「生物機械主義」（biomechanism）不僅僅是賽博格理論下，屬於他個人暗黑創作語彙的具象呈現，更是他對末世的冷酷想像 — 核戰後，一種全新的生命體誕生，骨骼外露，與機械和管線共生共存，而生命成為絕望而不帶情感的永恆折磨 — 甚至性也是。
⭡生物機械主義呈現 Giger 對末日的想像
女性崇拜與繆思
Giger 對女性懷有一種特殊情結。童年的他極度崇拜母親，卻對父親這位藥劑師感到十分疏離，並且在了解二戰的暴行後，讓他相信「罪惡源自男性」。Giger 更對純淨女性懷有綺想，這也可以解釋在他的作品中，經常出現將女性神性化的宗教式意象，如1974年創作的《The Spell I》與《The Spell II》，便可以看到女救世主或女祭司的形象。
⭡H.R. Giger 《The Spell I》
1966年，Giger 遇見了命定的女子 — 18歲的射手座戲劇學生 Li Tobler，兩人從此開啟一種開放式的關係。兩人相愛但情感波折不斷，本身有憂鬱症的 Li Tobler 因表演工作身心俱疲，經常失聯去找其他男人；Giger 為 Li Tobler 所困擾，為創作所苦，但自己也和其他女性交往。財務狀況困難的兩人經常住在環境非常惡劣的地方，分分合合但始終無法真的斷絕關係。
⭡H.R. Giger 《Kim I》
1974年，結束全國巡迴130場表演的 Li Tobler 身心俱疲，決心中斷戲劇事業，也中斷與 Giger 的關係，她移居舊金山與美國男友同住，但一個月後又因無法適應美式生活而回到 Giger 身邊。自此，Li Tobler 陷入更嚴重的憂鬱，與當時正處於藝術創作高峰的狀態形成鮮明對比。1975年聖靈降臨節星期一（Whit Monday）那天，Li Tobler 在床上舉槍自盡，年僅27。
⭡Li Tobler 陷入憂鬱情緒，於27歲時舉槍自盡
Giger 曾表示 Li Tobler 擁有「旺盛的生命力與對生活的極大熱情」，並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夠「短暫而強烈」。兩人糾纏的九年間，Li Tobler 為 Giger 帶來大量靈感，他曾多次用噴槍畫她的身體，也留下幾張她全裸姿勢的照片。Li Tobler 是 Giger 作品中飄渺女性臉孔的藍本，1974年的兩幅作品《Li I》與《Li II》最為明確，據說 Li Tobler 第一次看到《Li I》非常震驚，一怒之下撕毀了畫布，後來被 Giger 修好。
⭡H.R. Giger 《Li Il》
「與 Li Tobler 共度的那段痛苦與歡愉交織的時光，奠定他許多畫作中『恐懼與超越』的動力結構。」曾經在1985年採訪過 Giger 的作家 Nevill Drury 如此表示，失去 Li Tobler 後，Giger 的作品變得更加黑暗，人體成為一種機械式的模組化物件，不帶情感，不加憐憫；同時，Giger 依舊在作品中表現對女性的崇拜，如延續《The Spell》系列的1976年作品《The Spell III》，便以神祕的女性形體，描繪詭異的獻祭儀式與十字架刑，來呈現犧牲與救贖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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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形之父，有兩個
1974 年，《鼴鼠》和《聖山》兩部超實驗性電影，讓天才導演 Alejandro Jodorowsky 獲得成功，他轉身將念頭動到了《沙丘》這本書上，並希望拍出一部「集藝術、電影、攝影領域的神級之作」。
接下來是太過前衛且太執著於藝術創作的導演，匯集一群天才準備打造史上最強電影，但最後胎死腹中的故事，我們在這邊不贅述，重點放在也（被騙？）飛往巴黎加入劇組的 Giger，以及全才美國編劇 Dan O’Bannon。
⭡Dan O’Bannon
當時，Dan O’Bannon 的《異形》劇本正寫到一半，但他對於心中的太空怪物始終苦無頭緒，沒有具體形象，直到他看到 Giger 的畫冊《Necronomicon》（死靈之書）時，他知道就是它了。據說兩人初次見面的時候，穿著黑色皮衣，皮膚慘白的 Giger，一碰面就跟 Dan O’Bannon 分享精神科醫生開給他的憂鬱症處方：鴉片。
「你要來點鴉片嗎？」
「你為什麼需要用那玩意兒？」
「因為我害怕我腦袋裡的畫面。」
「可是那些只是你腦袋裡頭想像出來的啊。」
「那才是我感到害怕的原因。」
所以說異形的生父，其實有兩個。1979年，因為盧卡斯影業《星際大戰》的成功，使得二十世紀福斯願意花錢投資在科幻電影上，Ridley Scott 因而接下《異形》導演的位子。二十世紀福斯原本想要拍另外一部《星際大戰》，但 Dan O’Bannon 堅持不拍另外一部特效電影，而是以實景打造真實感，同時與 Giger 密切合作，以他1976年作品《Necronom IV》為藍圖，創造出「異形」這個充滿性隱喻的駭人怪物。Dan O’Bannon 從科幻片中汲取元素，並將性侵的意象放入電影《異形》中：「我想要襲擊觀眾，我要以『性』來襲擊他們。」Dan O’Bannon 如此說道，《異形》也因此被認為是一部帶有反父權意涵的電影。
⭡電影《異形：羅穆路斯》是異形系列的第七部作品
1980年，《異形》獲得奧斯卡最佳視覺效果獎與最佳藝術指導獎，Giger 戴著他在附近迪士尼樂園買的米老鼠耳朵參加頒獎典禮。有趣的是，多年後迪士尼買下了擁有《異形》版權的二十世紀福斯。
⭡《異形：地球》預告
寫在最後，愛x死x機器人
「我的夢境是創作核心，若沒有繪畫，恐怕我會成為精神科的特殊病例。」- H.R. Giger
幽閉恐懼、核武威脅、機械化社會、墮落與救贖、冷酷、無情、絕望……Giger 的作品描繪著有機體與無機體之間、人與機械之間、神性與獸性之間、強暴與被強暴之間的殘酷共生。
「異形」這個怪物不過是他世界觀的冰山一角。Giger 的美學影響其後無數的創作者，像是《攻殼機動隊》，或是90年代有點 B 片的《異種》。
⭡電影《攻殼機動隊》
第二任妻子 Carmen Giger 曾表示：「他無法忍受真實死亡，連黏在骨頭上的肉都拒食，卻在畫布上不斷描繪骸骨。異形的恐怖之所以美麗，正因他將黑暗提煉為優雅，讓人得以直視深淵而不被吞噬。」Giger 曾經表示自己的作品並非那麼黑暗，大家似乎有點誤會了，自己的作品中依然有著典雅的東西在其中。
2014年，Giger 離開了，但他留給我們這個世代的夢魘，將永遠以美麗的形式留存。
◎Photo Via：達志影像, Pixabay, Instagram(@jrpeditions,@scifi_art,@hr_giger_museum,@perfectorganismpodcast,@disneyplustw,@__ttmas__,@theghostintheshellofficial)
◎Video Via：YouTube(@disneyplustw9861,@matthewchappell5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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