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工作者

“創作以不模仿他人為宗旨,他們注重藝術家的意志,讓肉體的能量凌駕在創作媒材之上。”


土屋阿娜

2021-1-9

日本藝術不只有奈良美智或村上隆!一定要認識「打破三觀」的 GUTAI 具體派藝術

↑吉原治良作品「無題」,1962。

藝術論不論述

記得一兩年前開始追蹤一個粉絲頁,有一陣子經常發一些靠杯當今藝術現象的動態,大致上都是在說對現在許多藝術家來說,好像作品一定要配上文謅謅的創作理念,搭配許多艱深的字彙,或是安插“後現代”一詞,就會讓作品看起來比較酷比較厲害,即使作品本身可能乏善可陳。在這個藝術也需要行銷,尤其是作品本身不是像奈良美智或是村上隆那麼可愛的時代,創作的論述似乎是把自己生的藝術寶寶銷售出去的必要,不過阿娜也曾經聽一位跨領域的創作前輩說過,有時候,讓創作自己去說話就好,這種傳統理論中“作者已死”的概念,當然前提是創作本身非常純熟迷人。

所以,一件好作品配一個剛剛好的論述,聽起來是最平衡且皆大歡喜的狀態,不過,就在二戰後的日本,有一群人完全打破藝術創作與論述的框架,他們絕不模仿,拒絕對歐美藝術的崇拜,開始崇尚一種身體力行、大膽實踐的藝術精神。他們將創作中的靈性具現化為實實在在的藝術行為,這群挑戰觀眾想像力的藝術家們,便是來自日本大阪的前衛藝術團體「具體派 Gutai」。

具體派,緣起

↑吉原治良,1967。

↑具體派合影。

出生於 1905 年,年輕時便立定藝術創作志向的吉原治良(Jiro Yoshihara)先後受到歐洲興起的野獸派、超現實主義與抽象表現主義所影響,歷經二戰期間日本本土藝術活動的黑暗期,二戰後 50 年代的吉原治良成為日本當代藝術家中的領導人物之一,在多次往來國際並成立藝術社群後,他汲取孩童藝術創作、禪宗書法,以及美國抽象表現藝術大師 Jackson Pollock 那種極具行為痕跡的創作方式,並且反對日本當時的現代主義藝術,拋下淪為形式的抽象畫作藝術,在 1954 年創立「具體藝術協會(Gutai Art Association)」,他帶領一票急欲改變現況的年輕新血,成為日本戰後第一個激進的前衛藝術團體。在吉原治良的領導下,創作以不模仿他人為宗旨,他們注重藝術家的意志,讓肉體的能量凌駕在創作媒材之上,拓展繪畫與藝術的既有定義,用前所未見的大膽創作方式打破藝術和日常生活與公眾的界線,而身體便是這一打破行為的最佳載體。藉由一連串的行為藝術與表演,人類精神性和媒材產生互助關係,表現本質的物質因此吶喊出全新的藝術思想 — 當每個人本身的精神都是獨特的,但因精神又是抽象的,具體派中的“具體”指的便是“以具體的證明來呈現自由的精神”。

↑《具體 GUTAI》雜誌創刊號封面。

為了與國際接軌,吉原治良在 1955 年創辦英日雙語的《具體 GUTAI》雜誌,他在創刊號中說「我們希望更具體地表現出,我們的精神如何自由」,其後更推出法語版本,此外,他們也在公園裡舉辦「盛夏流行藝術野外實驗展」。1956 年,吉原治良發表《具體藝術宣言》,在其中說「我們要跟廟宇、宮廷中的藝術道別,跟畫室、古董店中的藝術品做出分野。它們都不過是把藝術素材,如布、金屬等進行人工改造扭曲而成。在創作藝術的同時,他們扼殺了素材的本身。」

具體派,衝撞世界

↑白髮一雄在 1955 年第一屆具體藝術展上表演「挑戰泥土」。

↑白髮一雄發明的足繪專用裝置。

↑白髮一雄足繪創作。

 

↑白髮一雄作品。

↑白髮一雄作品「Chiretsusei Katsesemba」,1961。

除了吉原治良,具體派中最有名的藝術家便是長久與他往來密切的白髮一雄,他在 1955 年第一屆具體藝術展上表演了作品「挑戰泥土」,用自己赤裸的身體去衝撞並且捏揉地面上的一灘泥土,「我想要採取的繪畫方式,是如同在戰壕中拼命奔跑一樣,耗盡自己最後一絲力量」,而在隔年第二屆具體藝術展上,他表演了日後的標誌性創作方式 — 以腳作畫,這種作畫方式對他來說是完全拋下傳統束縛,跳脫畫筆甚至雙手的身體實踐,為了將其推至極致,他甚至發明了能夠把自己懸在畫布上的裝置,用雙腳浸泡油畫顏料後,便能夠以大鵬展翅之姿豪邁地在畫布上扭曲、滑行,這樣的創作方式也成為他日後一直堅持的藝術表現形式。

↑村上三郎在 1956 年第二屆具體藝術展表演「穿透」。

↑田中敦子在 1956 年第二屆具體藝術展表演「電器服裝」。

↑田中敦子在 1993 年作品「93C」。

在 1956 年第二屆具體藝術展上,年輕的村上三郎將數張巨大紙張直立並排,他則來回穿梭在其中破壞白紙,完成了僅留下創作痕跡的「穿透」;同年,有日本表演藝術之母的田中敦子則穿上她的生涯代表作「電器服裝」,把自己包裝成充滿燈管、燈泡與電線的裁縫聖誕樹,在表演結束後,她更把身上 200 多顆彩色燈泡取下放在一塊白布上,用熱度燒焦布料。而她對於這些材料的運用也轉化到其後的繪畫創作上,她曾說「我希望可以用我的藝術,打破穩定的美」。

↑創作中的嶋本昭三。

↑嶋本昭三作品。

↑吉原通雄作品。

↑鷲見康夫作品「無題」,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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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派藝術家用各自的方式實踐身體力行的精神性創作,其他包含用玻璃罐裝滿顏料丟向畫布的嶋本昭三、將自行車車胎印在畫布上的吉原通雄,以及用算盤等怪奇工具創作的鷲見康夫,他的人生哲學是“豁出去”、“屏除一絲不苟”,以及“奔放不羈”。而吉原治良作為具體派的導師,曾說「我是一位導師,可是我什麼都沒有傳授,如果說我做了些什麼的話,那就是向他們先後介紹了不同的表達方式」,他自己則沈浸在畫圓的實驗之中。60 年代,吉原治良開始在素描與油畫創作中運用類似書法筆墨的表現手法,他在 1962 年以作品「無題」正式標記其對圓的信仰,並且在 1965 年發現了畫圓的終極手法,他以厚重筆觸描繪出圓,讓內圈與外圈的筆觸呈現不平滑的邊界,運用壓克力或油畫顏料層層堆疊厚塗,達到清晰而堅定的輪廓。對圓吉原治良曾說「最近,我畫的大部分都是圓圈。不過,我必須承認,我時常不得不承認我無能力去畫一個令我滿意的圓形。如果一個人不會畫一條完美的線,他必須重新開始學習。在那里有著無限的、未知的可能,他潛伏在一個無底的坑洞裡。」或許,在畫圓、感覺圓、想像圓的過程之中,吉原治良明確地挖掘出他的個人精神性,以及他一直想要追尋的「新的精神靈性」。

↑吉原治良與他的〝圓〞,1970。

↑吉原治良作品「無題」,1962。

↑吉原治良作品「無題」,1967。

↑吉原治良作品「無題」,1968。

具體,之後

1972 年,吉原治良過世,具體協會解散,成員們承襲著具體藝術的衝撞精神繼續創作。如今,後世對於具體派的前衛實踐有著不同的評論,如有人認為具體派的創作離不開對美國抽象表現藝術大師 Jackson Pollock 的模仿,而把它看作是抽象表現主義的內鬨;也用人體創作的法國藍色藝術大師 Yves Klein 則以「日本有畫家用我的方式創作」來回應白髮一雄的足繪,而《香港明報》也曾在一篇報導中以「以腿為筆,賤踏美學」稱之,然而就創作時間來看,更早用身體創作的白髮一雄,或許事實上是影響了 Yves Klein 的那一個。

2013 年,白髮一雄作品「Keishizoku」在紐約一場拍賣會中以四百萬美元成交,反映現今藝術圈對於具體派藝術的關注。在歷經難關需要抱持希望的 2021 年初,他們具體而巨大的藝術衝撞,用具體證明來呈現精神自由的精神,留給我們去用力地活在當下,無畏無懼的美麗反思。

 

◎Photo Via:土屋阿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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