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生活家
“「還要抗爭多久，我們已經夠無所畏懼／舉目所見皆是破碎的家庭和貧窮／腐敗政府官員的謊言和暴行／如同他們說那會多麼危及經濟」—— Little Simz〈Introvert〉”
2022-4-27
時尚生活家
2022-4-27
在 Hip-Hop 之前，政治詩、諷刺詩
1973是 Hip-Hop 文化的誕生年，最早的「Hip-Hop 饒舌歌手」也在當時的派對中嶄露頭角，然而，饒舌的故事其實遠遠的早於 Hip-Hop：在牙買加音響團（soundsystem）文中有從類似吆喝小販和賣藥郎傳統裡脫胎的「deejay」；而在美國，亦有豐富的非裔美人口述傳統、藍調、1920年代哈林文藝復興的爵士詩（如 Langston Hughes 的作品），以及，可能是最直接影響的，1960、70年代的靈魂、爵士樂手的政治詩詞。
↑Gil Scott-Heron -〈Revolution Will Not Be Televised〉
台灣也有嘻哈！從地下走上金曲獎，台灣饒舌的起源，全靠網路？ 現在，可以很大聲的說，台灣有嘻哈。因為在經歷過去二、三十年的累積，台灣總算有了自己的嘻哈文化，更獲得了大眾的接受。就像這次金曲獎很大的爆點，無非蛋堡是拿到最佳華語男歌手及華語專輯獎（其實還有王宗欣 Cowper Wang 的最佳 MV 獎〈家常音樂〉也是
從買加音響團文化到 Lo-Fi Hip Hop，嘻哈 Hip Hop 不只有饒舌 Represent the Hip Hop, But Not The Rap 在2018年初的尼爾森民調公司年度音樂報告中，「嘻哈」正式超越搖滾樂，成為全美最受歡迎的音樂類型。而近五年來，伴隨著大成本製作的選秀節目，「
底特律爵士詩人 Gil Scott-Heron 經常被認為是「饒舌教父」，他的經典作品〈The Revolution Will Not be Televised〉（革命不會上電視）這樣寫著：「There will be no pictures of pigs shooting down brothers on the instant replay（沒有任何豬玀 [指警察] 射殺黑人弟兄的畫面會有即時重播 [的檢視]）」。他在歌曲中批判警察、政府、企業、媒體流行文化，可說火力全開，也經常被饒舌歌手引用。
↑Gil Scott-Heron
這些人對 Hip-Hop 饒舌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因為他們之中有許多正是 Hip-Hop 饒舌歌手的上一代，例如：The Watts 103rd St. Band 的 Charles Wright 就是 N.W.A. 成員 Eazy-E（本名 Eric Lynn Wright）的叔父，而瓦茲城103街這個地方正是黑豹黨於1960年代的加州所建立的重要據點，藝術家、黑人政治倡議者、音樂家、詩人匯聚之處。而 2Pac 的父親（Billy Garland）、母親（Afeni Shakur）、繼父（Mutulu Shakur）、繼姑媽兼教母（Assata Shakur），更全部都是紐約哈林區的黑豹黨成員。Assata Shakur 甚至迄今仍受美國政府通緝，流亡古巴，民間組織早已為他請願多年未果。
↑（左）Charles Wright；（右）Eazy-E
↑Charles Wright -〈Express Yourself〉
N.W.A. 直接繼承1960年代南洛杉磯貧民區的怒火。1960年代末期，民權運動有了初步的成果，黑人終於有了完整的公民權，黑人開始轉向自尊自重的「黑權運動」（Black Power）。另一方面，南洛杉磯自二戰後工業外移，貧困的狀態直到1990年代仍未獲改善，而社區組織也頻遭打壓、分化、抹黑（為黑幫組織），N.W.A. 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開展他們的「西岸幫派饒舌」。
↑N.W.A.
↑N.W.A. -〈Express Yourself〉
由 2Pac 作詞，饒舌詩人 Mos Def 演唱的〈Can U C the Pride in the Panther〉：「Can You See the Pride In the Panther／as she nurtures her young all alone／The seed must grow regardless／of the fact that it is planted in stone.（你能否看見黑豹黨的榮耀／當她獨自扶養孩子／種子必定會成長／即使它被種在石子上）」2Pac 在寫的正是他的母親、身陷囹圄的父親、流亡的教母……以及所有黑豹黨人以及他們的後裔。
↑Mos Def -〈Can U C the Pride in the Panther〉
芝加哥饒舌歌手，素來以關注社會議題而知名的 Common 曾寫過〈A Song For Assata〉：「Assata had been convicted of a murder she couldna done／Medical evidence shown she couldna shot the gun（被羅織了一項她無法施行的謀殺／醫療證據顯示她無法開那槍）」Common 後來與 John Legend 合作為描繪黑人民權運動關鍵事件的電影《逐夢大道》（Selma）得到 2014 年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原創歌曲」獎項。
↑Common -〈A Song For Assata〉
Hip-Hop MC 的出現
1973 年，第一場 Hip-Hop 派對來自於紐約布朗克斯區（Bronx）。牙買加裔的 DJ Kool Herc 為了妹妹籌措學雜費舉辦了一場派對活動，也成為文化公認的第一人，而他的派對主持搭檔 Coke La Rock 便成了史上第一位 Hip-Hop MC（Master of Ceremony）。他的貢獻在於發展出一套屬於 Hip-Hop 派對的語彙，例如：「You rock and you don't stop」以及「Hotel, motel, you don't tell, we won't tell」……等，這些語彙可以在最早的 Hip-Hop 流行歌曲如〈Rapper’s Delight〉裡聽見。
↑Kool Herc
↑Coke La Rock
1979年，最早打入排行榜的 Hip-Hop 饒舌流行歌曲〈Rapper’s Delight〉是一首「派對饒舌」，它取樣了 Disco 樂團 Chic 的名曲〈Good Times〉，由 The Sugarhill Gang 三人組演唱，歌詞內容不外乎自我介紹、吹噓、帶動唱……等。直到1982年， Grandmaster Flash & the Furious Five 的〈The Message〉，成為了第一首具有社會寫實和諷刺意味的 Hip-Hop 饒舌歌曲。Public Enemy 承襲了這個路線，受到1970年代政治詩人 The Last Poet 和 Gil Scott-Heron 的影響，團長 Chuck D 直言他們的音樂就是「黑人的 CNN」，意味著所有美國公共電視上看不到的不公義，都將透過他們的饒舌歌曲被傳送散播。
↑Public Enemy -〈Fight The Power〉
被認為是第一首社會寫實、意識覺醒饒舌（Conscious Rap）的〈The Message〉：「It's like a jungle sometimes／it makes me wonder／How I keep from going under（這有時就像在叢林一般／讓我不禁思考／我該如何走下去）」、「到處都是破窗，人們毫不在意的在樓梯間撒尿……」DJ Grandmaster Flash 與他的「憤怒五人組」在史上第一首社會寫實 Hip-Hop 歌曲〈The Message〉唱著在紐約貧民區的所見所聞，正如 Hip-Hop 的第一群聽眾，他們都住在政府從前為二戰退伍的軍人和移民們建設的老舊國宅裡。
↑Grandmaster Flash & the Furious Five -〈The Message〉
「對抗權力！」Chuck D 搬弄著政治宣言、過往黑人領袖以及黑豹黨人形象，Flavor Flav 的時鐘項鍊也一再提醒著人們宗教與政治領袖經常面向群眾的呼喊「What time is it？」呼喊道什麼時候該起身行動，這實際上是一種對於行動的召喚。台下的群眾也將有默契的回應佈道者：「（現在）正是時候！」
↑（左）Chuck D；（右）Flavor Flav
西岸幫派饒舌在1990年代前後崛起，來自康普敦的 N.W.A. 無疑是最成功的案例。但我們除了將這樣的歌曲視為「頌揚暴力」、「仇女」、「排華」……等負面形象之外，也必須留意：N.W.A. 成員 Ice Cube 曾經說他們的歌曲就像是一部紀錄片，反映著環境的真實形象。考慮南加州複雜的政治派系與情治機關、警察機構暴力史，人們在面對幫派饒舌時必須謹慎避免將詮釋過於簡化。
↑Ice Cube
Rakim、Nas、Notorious B.I.G.、Jay-Z、Wu Tang Clan、O.C.、LL Cool J、Big Daddy Kane、Lauryn Hill、Queen Latifa……也都各有其經典代表作，特別是 Rakim 與 Nas，幾乎在評價「最強饒舌歌詞」的時候從來無法被跳過。但這裡礙於篇幅及行文，恕我暫且無法討論他們的重要性。
↑（左）Rakim；（右）Nas
當代的意識饒舌
事實上，早在2017年 UCLA 的饒舌研究者／藝人 Avriel Epps（藝名 King Avriel）與他的教授 Travis Dixon 就已經發表論文指出：在社交媒體上，較過往的流行音樂產業所重視的、更具娛樂性或者參雜反社會、性、暴力等議題的作品，具有社會／政治意識（Pro-Social）的饒舌作品能夠受到更高的關注度、更受歡迎。Dixon 與 Epps 認為這類型的作品受到主流廠牌忽視，他們的研究一方面凸顯出近20年來網路媒體技術進步後，主流廠牌面對的困境；另一方面，網路也讓消費者更具自主性。
↑（左）Avriel Epps；（右）Travis Dixon
Dixon 與 Epps 的研究解釋了為何如 Kendrick Lamar、Chance the Rapper 這類型藝人能夠迅速崛起，他們的音樂總是非常具有政治意識，也經常帶著對於主流白人社會的批判。
↑（左）Kendrick Lamar；（右）Chance the Rapper
不過，相較於 Chance the Rapper 雙親深厚的芝加哥政治工作背景，與歐巴馬的關係，我更推薦大家聽聽另一位芝加哥出身的饒舌歌手，Lupe Fiasco，在歐巴馬執政時（2011 年）他唱道：「I really think the war on terror is a bunch of bulls---／Just a poor excuse for you to use up all your bullets（我真覺得反恐戰爭是一派夠屁／只是你們用來消耗彈藥的爛藉口）」這對黑人社群而言簡直在傷口撒鹽，別忘了，歐巴馬執政時期最受爭議的事之一，就是非但無法停止阿富汗戰爭，甚至曾一再增兵而最終卻無功而返。
↑Lupe Fiasco -〈Words I Never Said〉
來自北卡羅萊納州的 J. Cole 也被認為是當代最好的饒舌歌手之一，他的歌詞內斂而深沈：
「I struggle with thoughts on the daily／Feel like a slave that somehow done saved enough coins to buy his way up outta slavery／Thinking just maybe, in my pursuit to make life so much better for me and my babies／I done betrayed the very same people that look at me like I’m some kind of a hero／Because of the zeros that’s next to the commas, but look here I promise I’m not who you think.（我每天都在這樣的念頭裡掙扎／感覺自己像是個終於掙夠了錢為自己贖身的奴隸／只是想著，當我這麼樣的為自己和孩子們追求更好的生活／也許就已經背棄了當我是英雄的那群人／就因為我掙來那些在逗號後的零頭，但你們看哪我包准不是你們以為的那個英雄）」
這也是經常出現在黑人社群的題目，1960年代的基進民權運動領袖 Malclom X 便曾將砲火指向服膺於美國社會體系的黑人領袖，指責他們是「Uncle Tom」，典故源自《湯姆先生的小屋》，這部經典小說雖間接導致了廢奴運動，但也加深了許多黑人刻板印象（如對主子忠誠、永遠和藹正向、天真……等）。
↑J. Cole -〈Snow On Tha Bluff〉
你跨的這是什麼刀！？ Hip-Hop 音樂是拆解與重構的藝術，源自 DJ 的「Merry-Go-Round」（以混音器控制兩台唱盤、兩張同樣唱片，不斷重複特定段落的技巧）與 Producer/Beat Maker 的取樣（sampling）。早在這個文化被報導、命名之前，街角的派對便已開始，一如大約同時期開始的
2022超級盃中場秀，阿母問我為什麼要跪著聽阿姆跪著唱歌？真正的嘻哈 Hip-Hop 樂迷躲不過政治與文化議題 為什麼唱到跪？ 年度的美式足球盛事超級盃（Super Bowl）於美國時間 2 月 13 日於洛杉磯的 SoFi 體育館進行。這場賽事每年約可吸引約 10 萬名現場觀眾，並有超過一億人收看，而每檔
在最後，我想推薦當下英國最受注目的女性饒舌歌手 Little Simz，在他今年入圍 NME 音樂獎最佳專輯的《Sometimes I Might Be Introvert》中，也有著類似上述 J. Cole 的自省主題。在專輯標題曲〈Introvert〉裡他先是直白的指控迄今世上仍有種族隔離存在（“Parts of the world still living in apartheid”）隨後帶出自我質疑的困擾：
「Angel said don’t let you ego be a disturbance／Inner demon said mother fucker you earned this／Like they strip you of everything your deserving／Realise there is a prison is us／We are conditioned as fuck／Man It’s like they can’t sleep till our spirit is crushed／How much fighting must we do we been fearless enough／All we see is broken homes here and poverty／Corrupt government officials lies and atrocities／How they talking on what threatening the economy／Knocking down communities to re up on properties（天使說別讓你的自我被動搖／心裡的惡魔卻說這是你他媽應得的／好像他們將你應得的一切奪走／才了解到在我們心中自有座監獄／我們爆幹受它所制約／老天！彷彿他們在我們精神崩潰前都無法安眠／還要抗爭多久，我們已經夠無所畏懼／舉目所見皆是破碎的家庭和貧窮／腐敗政府官員的謊言和暴行／如同他們說那會多麼危及經濟／隨後拆毀社區並重置房契）」
在歌詞主題上、在樂曲編排上，都達到過往罕有的高度。無怪乎被新生代饒舌天王 Kendrick Lamar 視為最愛的英國饒舌歌手。（至於 K. Dot，請見上月撰寫的超級盃專文）
↑Little Simz -〈Introvert〉
◎Photo Via：soundcloud,rollingstone,The Source,hip-hop-music.fandom,spotify,billboard,imdb
◎Video Via：YouTube(Ace Records Ltd,N.W.A. ,查爾斯·A·萊特,摩斯・戴夫 - 主題,thinkcommon,Sugarhill Records,Lupe Fiasco,J. Cole,Little Simz)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