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唱到跪?
年度的美式足球盛事超級盃(Super Bowl)於美國時間 2 月 13 日於洛杉磯的 SoFi 體育館進行。這場賽事每年約可吸引約 10 萬名現場觀眾,並有超過一億人收看,而每檔 30 秒的廣告價格也超過 550 萬美元。而其中,中場秀更是每年收視高峰,歷年邀請演出藝人眾星雲集,近年受邀藝人包括 Beyoncé、Bruno Mars、Lady Gaga、Justin Timberlake、Maroon 5、Coldplay、Jennifer Lopez、Shakira 及 The Weeknd……等。
↑美式足球盛事 2022超級盃〈Super Bowl〉
↑Super Bowl 超級盃中場大秀
台灣也有嘻哈!從地下走上金曲獎,台灣饒舌的起源,全靠網路? 現在,可以很大聲的說,台灣有嘻哈。因為在經歷過去二、三十年的累積,台灣總算有了自己的嘻哈文化,更獲得了大眾的接受。就像這次金曲獎很大的爆點,無非蛋堡是拿到最佳華語男歌手及華語專輯獎(其實還有王宗欣 Cowper Wang 的最佳 MV 獎〈家常音樂〉也是
從買加音響團文化到 Lo-Fi Hip Hop,嘻哈 Hip Hop 不只有饒舌 Represent the Hip Hop, But Not The Rap 在2018年初的尼爾森民調公司年度音樂報告中,「嘻哈」正式超越搖滾樂,成為全美最受歡迎的音樂類型。而近五年來,伴隨著大成本製作的選秀節目,「
攤開今年演出名單與驚喜嘉賓,無一不是 Hip-Hop 圈傳奇,以 Dr. Dre、Snoop Dogg 為首,率領 Mary J. Blige、Eminem、Kendrick Lamar,並有 50 Cent 助陣。連樂團中打鼓的成員都是最近與 Bruno Mars 共組 Silk Sonic 大唱復古靈魂樂的 Anderson .Paak。在洛杉磯公羊隊主場,演唱包括:〈The Next Episode〉(Snoop Dogg);〈California Love〉(Dr. Dre);〈In Da Club〉(50 Cent);〈Family Affair〉和〈No More Drama〉(MJB);〈M.A.A.D City〉和〈Alright〉(K.Dot);〈Lose Yourself〉(Eminem);〈Still D.R.E.〉(Dr. Dre、Snoop Dogg)。可說滿足了多數西岸饒舌樂迷的胃口,也勾起 2000 年前後饒舌音樂盛世的記憶。
說來諷刺,這場第 56 屆超級盃中場大秀,最具話題性的段落卻是白人饒舌歌手為非裔請命的沉默抗議畫面。而這個諷刺的畫面,正是由美國西岸幫派饒舌教父 Dr. Dre 與旗下弟子 Eminem 精心設計的演出橋段:當 Eminem 演唱完自己的經典作品〈Lose Yourself〉,直到 Dr. Dre 從他身旁接手彈奏〈Still Dre〉的經典鋼琴前奏,他一直以單膝跪地,致敬前些年因為在演奏國旗歌時單膝跪地(而不起立致敬)表達對於美國政府在種族議題上的抗議(在 2015 賽季後至 2016 年開季前,美國發生四起受全國注目的警察執法過當射殺非裔的事件)以及對 Black Lives Matter(以下縮寫為 BLM)運動的支持,遭到 NFL 聯盟棄用的前舊金山四九人隊四分衛 Colin Kaepernick。
↑Eminem單膝跪地
↑美國民權運動「Black Lives Matter 黑人的命也是命」
Hip-Hop的開端,種族與階級
由於非裔社群領袖長期以來的社會主義傾向,以及疫情後美國非裔社群對於疫苗的種種質疑態度甚至各種陰謀論,更不用說對於川普(Donald Trump)與中國問題的新冷戰格局態度。種種與非裔社群利益相違背的現實,導致在臺灣,Hip-Hop 社群幾乎難以名正言順的支持或討論 BLM 的各種行動。
然而一個真正的 Hip-Hop 樂迷怎麼可能躲得過政治問題?從一開始,NWA(Niggaz Wit Attitudes,Dr. Dre 最初所屬的團體)的 Ice Cube 就主張:「我們的饒舌音樂就是紀錄片」用歌詞來表達主流媒體不曾注意的角落。與紐約的 Hip-Hop 發源地 Bronx 相同,LA 的 Hip-Hop 也是從產業外移的內城區(inner city)開端。西岸幫派源自 1960 年代遭到聯邦調查局(FBI)與地方警政機關合作瓦解的加州黑豹黨(Black Panther Party,the BPP)和後繼的地方基進組織,失去領袖的加州地方組織逐漸分裂成所謂瘸幫(the Crips)與血幫(the Bloods)兩大幫派(深入論述見本人專文)。
↑影片最後可見知名的加州幫派識別動作:Crip Walk。上面超級盃演出中 Snoop 也有同樣的舞步。
↑90年代饒舌歌手2Pac
阿爆、曹雅雯、珂拉琪…7大臺灣非華語流行新聲代,跳脫框架唱出新臺灣流行與認同 曾在一次訪問中跟落日飛車主唱曾國宏聊到關於音樂和語言,他認為音樂本身就是一種初階的語言,而透過語種來分類音樂其實帶有某種「詞先決」的成見,也就是說:重視文字化的語言,勝過抽象的、共同感受的音樂本身。當時的他們拒絕把自己侷限在「華語流行音
柏林圍牆倒塌一萬個日子後—築起連結的橋樑而非分化的牆 頭戴鴨舌帽、穿著螢光橘色背心的導遊帶著幾十個觀光客走過柏林圍牆遺跡,一派輕鬆地說著1961年一對來自東德的夫妻到西柏林慶祝結婚週年的故事。週年紀念那天正好是8月13號,他們請了褓母照顧年幼的兒子一晚,柏林圍牆剛好在那天築起,夫妻倆怎麼也沒想到,再次見到兒子時,
幫派問題衍生出 1990 年代東西岸幫派饒舌戰爭,與 Dr. Dre 合唱〈California Love〉的 2Pac(Tupac Shakur);東岸的宿敵,也是反目的兄弟 Notorious B.I.G.(Christopher Wallace)雙雙死於仇殺。在非裔政教領袖 Louis Farrakhan 大力鼓吹「停止相殺」,舉辦「百萬人大遊行(Million Man March)」並得到美國全國有色人種民權促進協會(NAACP)、民權運動之母 Rosa Parks、繼承金恩博士路線的 Jesse Jackson 牧師、學者 Cornel West、女詩人 Maya Angelou、藝人 Public Enemy……等重要支持下,族群內部的暴力問題方才暫時趨緩(詳見本人專文)。Hip-Hop 文化研究者 Jeff Chang 將這場遊行視為 Hip-Hop 世代自我定義的重要時刻。
↑Louis Farrakhan於1995年的百萬人大遊行(Million Man March)
↑1995年百萬人大遊行(Million Man March)
〈California Love〉的合唱者 2Pac 其實原先來自紐約,其生父 Billy Garland、母親 Afeni Shakur 與繼父 Mutulu Shakur 皆是哈林區黑豹黨成員,而他的繼姑媽、他的教母,正是因涉嫌武裝襲警而遭追捕並流亡古巴的非裔政治運動領袖 Assata Shakur。在他流亡的數十年間,民間持續有為他請願赦免的運動。
時間來到 2010 年代,美國境內新的種族在數場警察執法過當、警察暴行(police brutality)事件造成非裔死亡後的 BLM 運動來到高峰。伴隨數次警民衝突的市區抗爭騷動(2014 佛格森、2015 巴爾地摩、2020 明尼亞波里斯、2020 威斯康辛州基諾沙……),在歐巴馬執政末期人們逐漸發現整個美國政經體制仍然受制於白人特權階級的利益,大有進步空間。BLM 極力反對美國政府干涉他國內政、反對政府出兵製造戰爭並透過戰爭鞏固特定階級的利益(例如:小布希時期的反恐戰爭;歐巴馬時期自阿拉伯之春延燒的伊斯蘭世界動盪;川普時期開啟的美中新冷戰格局),反對製造新的敵人。這訴求正與臺灣謀求主權獨立的利益相違,故使得BLM 的支持或同情者難以正面表述。
Kendrick Lamar 與 Dr. Dre 與 NWA 等人同樣來自加州康普敦,承襲 NWA〈Fuk Da Police〉怒噴種族歧視警察的「優良傳統」,當然也是在歌曲中指控了「Po Po」一翻。不過,在超級盃的演出影像中卻聽不見這個詞了?
回歸美國種族議題,最為關鍵的問題事實上在於,導致種族議題的根本原因恐怕不只源於種族,還包括產業外移導致都會區的高失業率、失業白人藍領階級的憤怒(經常指向有色人種,電影《The Last Shift》極好的詮釋了這個觀點)、美國允許私人投資的監獄體系(警方經常以微小的理由起訴市民入獄服刑,而監獄則要求受刑人提供廉價勞動,見 Michelle Alaxander《The New Jim Crow》探討的大量監禁問題)、讓人無法生存的基本薪資……等。顯示美國的種族問題和經濟問題事實上乃環環相扣,而受困的不僅僅是非裔,更是所有陷入貧窮的普羅大眾。
↑電影「The Last Shift 最後一次夜班」
這場超級盃演出,在開演前一週,發生了製作團隊要求專業舞者擔任臺下「志願者」群眾演員的醜聞,然而製作單位卻要求這些「志願演出者」需配合團隊參與連續 9 日的彩排。雖然,超級盃素來就有不直接發錢給演出者的傳統,但他們往往透過付錢給「製作單位」或捐款至特定基金會(例如 1993 年捐款至 Michael Jackson 的慈善基金會),與演出藝人商議條件(又或者如今年的 50 Cent、MJB 是為了替即將上檔的新戲製造話題)。總之,這起「志工風波」使得舞蹈社群集體炎上(見《洛杉磯時報》報導),迫使製作單位最後應允了所有「場地舞者」每小時 15 鎂的最低薪資。這或許是本屆超級盃最鼓舞人心的一件事了。
在這場首次以 Hip-Hop 藝人掛頭牌演出的超級盃落幕之後,我不禁再次想起作家法農(Frantz Fanon)曾在評論國家體育時強力呼籲,要培養的是「有覺悟的人」(conscious men)而非僅止於「運動員」(sportsmen)。共勉之。
◎Photo Via:IMdb,BlackThen,TagesWoche,Fox News,PitchFork,New York Post,HuffPost,MAR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