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受邀到法國參加一位朋友的婚禮，趁機也多留了幾天，好好的走走看看。盛夏的普羅旺斯，人們悠哉地在街角的咖啡館閒聊，躺在公園草地上曬太陽、野餐。
↑每年夏季，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田總吸引大批遊客前往朝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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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正平等的桃花源，那裡沒有「婦女節」 女性主義是個時常被誤解的名詞。幾年前在台北的捷運上聽到別人的談話，一個年輕男子跟朋友說：「台灣有這麼多女生要男朋友幫忙提包包，在公司搬重物的時候又說人家是女生搬不動，女性主義太強盛才會這樣，養出一堆公主！」當下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女性主義這樣龐大的議題居然被簡化到提包包跟搬重
原本想就這樣不動腦袋地度過一天，但回到青年旅館後，遇到同樣關注性別議題的法國記者 Camille，初見面的客套問候很快就轉向法國不久前才剛將妊娠終止權（墮胎權）納入憲法的相關議題，兩個人一個躺在上鋪一個在下舖，說到感興趣的話題，我忍不住將頭伸出來往下探，準備好聽聽她怎麼說。
↑作者在青年旅館遇到同樣關注性別議題的法國記者 Camille
「我讀到的文章都指出大部分的法國人都是支持妊娠終止權納入憲法的，我猜這整個過程應該不是太困難吧？」我問。
「確實是有八成左右的民眾支持修憲，但要說『不太困難』，好像有點忽略了歷史脈絡跟前人的努力。」
↑約有近八成的法國民眾支持將妊娠終止權納入憲法
她這麼一說，還真有點不好意思，說的也是，這種議題在世界各地從來都沒有容易過。以法國為例真要追溯，至少要從1974年秋天，時任法國衛生部長的西蒙娜・薇依（Simone Veil）在國民議會前發表了著名演說，為捍衛將墮胎合法化的法案，奮力辯護的那天說起。
↑Simone Veil（右）與前法國總統 Jacques Chirac（左） 合影
當時，有許多來自保守派和反對者的激烈反對，但薇依沒有退縮。她不斷地強調，這項法律並不是在鼓勵墮胎，而是為了保護那些別無他法的女性，只能偷偷摸摸地進行非法墮胎（當時墮胎是違法的，而且是挺嚴重的罪），最後造成終身不孕，甚至死亡。
↑非法墮胎可能會面臨骨盆腔感染、終生不孕甚至是死亡等風險
她呼籲國會議員們以及社會群眾必須正視現行法律的殘酷，墮胎從來都是一項痛苦又無奈的決定，絕大多數女性都不會倚仗著墮胎合法就開始不負責任地濫交，而那些迫於無奈，被性侵、健康因素等而選擇妊娠終止的人，不應該被貼上道德淪喪的標籤，這些女性其實是社會和法律的受害者。
↑社會經濟因素或是危及母體健康都可能是女性選擇終止妊娠的原因
那次演說不僅在法國引起了廣大的迴響，也是女性權利運動中的一個十分重要里程碑。最終，儘管面臨強大阻力，法案仍在1975年通過，並被稱為《薇依法》（Loi Veil），為女性的生育權利保障開闢了新的篇章。《薇依法》是妊娠終止權的基礎，這項法律於1975年生效，讓女性在懷孕初期（起先為10週，後來延至12週）合法墮胎的權利。
↑《薇依法》（Loi Veil）為女性的生育權利保障開闢了新的篇章
但這個權利在技術上只是一般法律層面的保護，並沒有提升到憲法層次。2024年，法國將妊娠終止權納入憲法，許多保守派的反對聲浪表示，墮胎本來就是合法的，為什麼還需要多此一舉，將它納入憲法？是沒錯，本來就是合法的事情，爲什麼還要大費周章將它納入憲法？
「因為我們不知道未來會如何。」Camille 説。
↑法國於今年三月成為全球首位將妊娠終止權明確納入憲法的國家
事實上，全球有許多國家是從相對自由走向壓迫的。譬如阿富汗，在過往，女性是可以穿裙子、單獨上街的，但在2024的今天，在塔利班政權的壓迫之下，女性必須蒙面、戴頭巾才能出門，甚至不能跟丈夫以及家人之外的男人有任何眼神接觸。
↑載有塔利班士兵的車輛行駛阿富汗首都喀布爾
這當然是比較極端的例子，但以美國為例，在2022年美國最高法院推翻了保護墮胎權的羅訴韋德案，導致許多州迅速通過法案限制或禁止墮胎。由於我們不能預測未來政治環境如何變化，因此才需要將妊娠終止權納入憲法，讓它更難受到政治勢力的干預或削弱，以保障女性權利長期的穩定性。該法案最終在多數人的支持下通過，反映了法國對女性權利的堅定承諾，以及未來保障這些權利的重視。
↑羅訴韋德案被視為美國憲法保障女性享有「一定程度」墮胎選擇自主權的關鍵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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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將時間拉回50年前，女性參政是難以想像的事情，但在千禧年後，隨著國際上越來越多女性登上政治舞台，性別平等議題也逐漸成為政府政策的優先事項之一，許多過往被忽略的議題終於獲得重視。這不僅限於生殖權利，還包括打擊性別暴力、促進女性經濟賦權、改善教育和健康領域等。
↑前冰島總統 Vigdís Finnbogadóttir 是全球首位經由選舉上任的女總統，於任內致力推動女童教育
當越來越多女性在國會或政府中占有一席之地，她們就能在立法過程中推動、保障女性的權利。法國將墮胎權納入憲法即是由女性政治家強力倡導下推動的。類似的情況也出現在其他國家，譬如阿根廷，當地的女性政治家和社會運動成功推動了2020年墮胎合法化法案通過。而在歐洲，許多國家將墮胎權合法化的過程中，女性議員是最強大的助力，造就西班牙和愛爾蘭的墮胎法改革。
↑推動阿根廷墮胎法的社會運動「綠色浪潮 」(Green Wave)，參與人士會配戴綠色服飾以及綠色手帕
而在台灣，我們選出了第一位女性總統，相較其他亞洲國家，性別議題已經算是非常進步，但在墮胎權方面仍然有一段路要走。墮胎在台灣《優生保健法》下是合法的，但這條法律仍存在一些限制，例如女性在要求墮胎時需滿足特定條件（如有經濟問題等），而且合法是一回事，社會文化以及觀感又是另外一回事。
↑蔡英文不但是台灣首位女性總統也是第一位當選連任的東亞女性國家元首
在台灣，還是有許多人認為，墮胎的女性是因為自己不檢點，不做好避孕措施，通常苗頭都指向女性。但需要墮胎的原因有千千百百種，真的因為不負責任濫交而墮胎的一直是少數。
↑不負責任濫交而墮胎的比例一直是少數
一個知名的案例，是在2012年的愛爾蘭，名為 Savita Halappanavar 的牙醫在懷孕十七週時，因為自身健康問題胎兒出現了流產的跡象，為了保住自身性命，她逼不得已考慮墮胎，當時愛爾蘭還有墮胎禁令，醫生明確地表示，只要胎兒還有心跳，他就沒辦法做妊娠終止的手術。於是感染逐漸蔓延，最後導致 Savita Halappanavar 死於敗血症。她的離開成為愛爾蘭墮胎法律改革的催化劑，推動了2018年愛爾蘭墮胎合法化的全民公投。超過 66% 的選民支持終止墮胎禁令，允許女性在懷孕的前 12 週合法墮胎。
↑Savita Halappanavar 逝世10週年遊行
聊到這裡，Camille 翻了個身，關了床頭燈，看來是準備就寢了，在說晚安前，她又說了一次：「所以啊，不容易，我們（意指世界上所有女人）一路走來，從來都不容易。」
◎Photo Via：Unsplash, Pexels, 達志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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