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尚觀察家

“一份名留青史的愛,行為藝術家 Ulay、Marina 全裸面對面相互衝撞、互相呼巴掌…相愛相殺式的扶持,把愛活成藝術。”


土屋阿娜

2023-3-24

瘋狂接吻直至缺氧昏倒、走完萬里長城即分手…激進行為藝術家 ULAY:最政治的藝術強盜,最藝術的負心漢。

寫在前面,一個年輕德國男子

1976 年,一個年輕的深色長髮男子走進柏林 Neue Nationalgalerie 新國家美術館,取下掛在牆上的 19 世紀德國藝術家 Carl Spitzweg 名作「The Poor Poet」,以事先計劃好的路線走出美術館。清晨,這個男子開車到柏林的土耳其社區 Kreuzberg 十字山一處土耳其移民人家,把「The Poor Poet」好好的掛在他們的客廳,並且以影像記錄這一切 —— 他還報了警,並且通知美術館畫在他這。

↑“White Mask”, 1973

這家人微笑的看著這幅畫,殊不知此時柏林警察正瘋狂在 Potsdamer Platz 波茨坦廣場附近的街道,找尋這幅乘載著德國最黑暗歷史的下落。「每個人家裡都應該要有藝術品」,回憶起這個事件時,當年闖禍的男子如此說道。「The Poor Poet」,其實是希特勒最喜歡的畫。

他是 Ulay。德國藝術家。激進的。行動的。攝影師。他有個很有名的愛人,人稱行為藝術教母的 Marina Abramović。他們愛得天雷勾動地火,他們把愛活成了藝術,而藝術成為他們相愛相殺的證據,永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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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Ulay 因癌症引起的併發症離開了人世,享壽76歲。得知消息的 Marina Abramović 在 IG 發文哀悼,「聽到我的朋友和前伴侶Ulay去世,我非常傷心。他是一位傑出的藝術家和人類,他會被深深懷念。在這一天,讓我感到欣慰的是,知道他的藝術和遺產將永遠存在。」

↑Ulay by Primož Korošec

在 Ulay 逝世後個幾個月,荷蘭 Stedelijk Museum Amsterdam 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館為他舉辦回顧展「ULAY WAS HERE」。在 Ulay 離開3年多的今天,我們來聊聊這位有著英國演員 Jeremy Irons 邪魅氣質、充滿藝術家狂氣的德國男子。我們拿掉 Marina Abramović 前任的標籤,用他的角度來看創作,看藝術,也看這個世界。

攝影與藝術

本名 Frank Uwe Laysiepen 的 Ulay

出生於1943年德國,本名 Frank Uwe Laysiepen 的 Ulay 成長於二戰後創傷與罪惡感的時代。作為二戰入侵他國並且殘殺猶太人的始作俑者,當時全國處於避談戰爭的時代,然而那深埋的愧疚感隨著時間漸漸化膿。Ulay 的父親曾經參與兩次大戰都生還,然而談論或對於戰爭好奇,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禁忌。14歲時,父親送給 Ulay 一台小型 Camera Harmonica 風琴相機。喜歡植栽的父親會帶著他種花或樹,Ulay 便會用相機記錄它們,這也成為他第一批拍攝的照片。

“S’He”, 1973-74

20歲時,青年時期父親的離開,以及母親的不告而別,加上沒有任何親戚,讓 Ulay 產生對自我的認同危機,於是他開始把鏡頭轉向自己,然而他始終感覺少了些什麼,「攝影的負擔在於始終停留在表層,無法深及表象之下」。於是,他開始用更激烈的方式,企圖透過內在檢視來尋求自我認同,包含刺青、穿洞,甚至是自殘,透過更貼近自己軀體的方式,在血肉之中找到自我。

↑Ulay, S'he, original Polaroid type 107, 1973-74

60年代末,對於德國資產階級生活方式感到疲乏並且充滿疑問,Ulay 離開了德國以及自己的妻子,前往荷蘭阿姆斯特丹,並且加入偶發藝術(Happening Art)團體「The Provos」。在那裡, Ulay 把自己交給攝影,開始用拍立得進行創作,從此,相機成為紀錄,自我表述,以及挑戰制度與現況的工具。

↑偶發藝術(Happening Art)團體「The Provos」拍的照片

1973-74年間,Ulay 創作了一系列「Renais Sense」拍立得自拍攝影作品,用以探討身份認同與性別議題,他將自己裝扮成社會上的邊緣和弱勢群體,包含變性者、跨性別者、異裝癖與流浪漢,完成一次震驚當時社會的性別與社會實驗。半男半女的「S’he」系列、穿上婚紗的1973年「White Bride」系列、透過白色化妝模糊性別的1973年「White Mask」系列、扮裝為變性者的1973年「Death of a Transvestite」系列、在胸口自殘別上一只飛機別針的1974年「Diamond Plane」系列…… Ulay 以身相許,把自己將給鏡頭,以及這個社會正在面臨的問題。

↑一些 ULAY 代表性的作品

在遇見 Marina Abramović 的隔年,即便兩人一起透過前所未見的緊繃表演定義了行為藝術,Ulay 並沒有忘記自己創作的初衷,他走進柏林新國家美術館暫時借走「The Poor Poet」,背後有著複雜的藝術、社會與政治意涵。由德國浪漫派畫家 Carl Spitzweg 創作於1839年,「The Poor Poet」描繪一位不得志但堅持創作與情操的詩人,在德國人心中一直代表著藝術與自由的崇高,並且象徵中產階級的生活方式與品味。然而,「The Poor Poet」恰好也是希特勒最喜歡的德國畫作,因此它也不幸的象徵了德國最黑暗的過往歷史。

↑“Death of a Transvestite”, 1973

此外,70年代的西德存在一批土耳其移民,對於他們糟糕的工作與生活環境,以及德國人民對他們的鄙視與漠不關心,Ulay 感到無法忍受,於是他事先取得一戶土耳其人家的同意,將「The Poor Poet」掛到他們牆上並且以記錄為影像「There is a Criminal Touch to Art」。納粹的戰爭黑暗歷史、德國人的自我認同、土耳其族群的現況,以及一次關於藝術的行動,就這樣透過一幅名畫,在 Ulay 的精心算計中一同被搬上檯面。

↑“Irritation - There is a Criminal Touch to Art” (1976/2018). Courtesy of Richard Saltoun

事件落幕後,許多家報紙媒體以頭條頭條,如「瘋子偷了柏林的 Spitzweg 世界名畫」、「 Poor Poet 妝點了土耳其人的客廳」等等,Ulay 達到他想要的效果了嗎?肯定的,這絕對是史上藝術與政治意涵拿捏得最完美的一次搶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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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愛相殺

1975年,同月同日生,32歲的 Ulay 與29歲的 Marina 相遇了,貼近自己身體尋求自我認同的男子,與把自己的的身體性命交給觀眾的女子一拍即合,像是碰到靈魂伴侶或雙生火焰一樣為彼此癡迷。他們一起以藝術為名挑戰自己身體與意志的極限,也挑戰觀眾的極限。

↑“Relation in Time”, 1977

全裸面對面相互衝撞的 「Relation in Space」、背對背馬尾互綁直到力氣用盡的「Relation in Time」、面對面跪坐互相呼巴掌的「Light / Dark」、用力接吻吸取對方吐出的二氧化碳直至氧氣用盡昏倒的「Breathing In / Breathing Out」、全裸站在美術館入口讓觀眾通過的「Imponderabilia」、面對面張嘴嘶吼的「AAA-AAA」、Ulay 拉緊毒弓對著 Marina 的「Rest Energy」,以及兩人對坐相視的「Nightsea Crossing」……

↑“Rest Energy”, 1980

↑“The Lovers: The Great Wall Walk”, 1988

然而,或許如同 Marina 說的,「藝術家不該愛上藝術家」,Ulay 公然與女粉絲打情罵俏以及不斷的偷吃讓兩人的關係漸漸走上絕路,Marina 甚至為了挽回愛情而同意與另外一個女人三人行。1988年,經過8年才獲得中華人民共和國許可,兩人從萬里長城的兩端向中間走去,Marina 想像著兩個人在終點相遇就結婚,然而路已太歪,一切已太遲,Ulay 在路途甚至讓同行的中國翻譯懷孕,這次,是真的說再見。

↑Marina 多年後在一次訪談中說明“The Lovers: The Great Wall Walk”的最後結局

「The Lovers: The Great Wall Walk」是一次情人浪漫的別離,也是一次讓心碎更心碎的歹戲拖棚,香港藝文媒體「德尼思化」曾經用林夕寫給張學友跟梅艷芳的《相愛很難》,來形容這一對戀人的情感:

可惜我 不智或僥倖 對火花天生敏感
不過 兩隻手拉的太緊
愛到過了界 那對愛人 同時亦最易變成一對敵人

↑Marina & Ulay, 1980

2010年,Marina 以當年和 Ulay 進行的「Nightsea Crossing」為發想,在紐約現代藝術物館 MoMA 進行表演藝術「The Artist Is Present」,邀請觀眾坐下跟她面對面相視。沒想到 Ulay 現身坐在 Marina 面前,22 年不見的兩人牽起了雙手,留下激動的眼淚。

↑The Artist Is Present

2015年,Ulay 控告 Marina 獨佔藝術版權;2018年,兩人又盡釋前嫌宣布共同出版回憶錄。愛令人窒息,藝術家相愛相殺相扶持,讓這一份情名留青史。Ulay 與 Marina 曾經一起創造一組《藝術宣言》,關於兩人作為藝術家的價值觀「ART VITAL」如下:

沒有固定的生活居住場所(No fixed living place)
永久地運動(Permanent movement)
直接地接觸(Direct contact)
和當地的關係(Local relation)
獨立地選擇(Self-selection)
穿越限制(Passing limitations)
冒險(Taking risks)
善於行動地能量(Mobil energy)
沒有彩排(No rehearsal)
沒有預期的終點(No predicted end)
沒有重複(No repetition)
展開脆弱性(Extended vulnerability)
使自己暴露在機會(Exposure to chance)
第一手反應(Primary reactions)

↑MARINA ABRAMOVIĆ & ULAY: NO PREDICTED END

寫在最後

在長城與 Marina 訣別後,Ulay 這個藝術史上最有名的負心漢之一,依舊將創作重心放在他一直以來關注的政治議題上,他製作了一台必須走進去才能拍照的超大型拍立得,並且拍攝歐洲國家的國旗,來諷刺歐盟過度擴張膨脹權力。

↑ULAY in China, The Great Wall Walk, 1988-89

「正是透過藝術,人們交流理解、意義與愛。你可以 40 天不吃固態食物,可以 4 天不喝水,可以 4 分鐘不吸入空氣,但是你最多只能失去知覺感知 4 秒……這就是為什麼藝術如此重要。」75 歲臥病在床時,Ulay 接受英國獨立媒體《DAZED》採訪時如此說道。

↑“Amaryllis”, 1997

「 Ulay 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家。對於創作,他從不妥協,也從不迴避事實,儘管這可能令人不舒服。」Marina 如此說道。

Ulay,希望你在天堂一樣活躍,挑戰上帝的全知全能。

 

◎Photo Via: INSTAGRAM(@ulay.foundation, @undergroundvida, @lucia_longhi)

◎Video Via: YOUTUBE(@Metaconscienc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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