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顧 Brat summer
2024 年最具話題的藝人是誰？Taylor Swift、Dua Lipa 與 Adriana Grande……等人或許各有亮點，但我想許多人也會同意，Charli XCX 和他的《Brat》專輯，無疑地創造出今年持續最長久的現象級風潮與關注。《柯林斯辭典》前不久正式將「brat」選為 2024 年年度單詞，並稱之為一種「全球響應的文化現象，而『brat summer』將它確立為一種美學和生活方式」。
↑Charli XCX
《Brat》甫推出便席捲各大媒體平台，各類相關內容無盡增生，還推出了專輯封面生成器。雖然專輯刻意地簡陋、不露出藝人形象，意在挑釁建制化的審美標準，儘管發行後如期地引發諸多批評，卻深獲 Gen Z 與 Gen alpha 共鳴。英國綠黨以專輯封面相同的螢光綠搭配低解析度的 Arial 字體以在選舉期間鼓吹年輕選民投票；甚至美國總統參選人賀錦麗（Kamala Harris）在宣告參選時，亦推出同樣風格的顯示頭像。
↑H&M 攜手 Charli XCX 登陸紐約時代廣場
Charli XCX 解釋，所謂 brat girl 是：「有點邋遢、愛跑趴、有時可能說出些蠢話的女孩。能做自己卻也有些失控，但總能嗨嗨地讓它去，非常誠實、直接，有些反覆無常（volatile），好比，會做些蠢事。」
↑Charli XCX《Brat》
今年（2024）二月與知名網路 DJ 派對直播頻道 Boiler Room 於紐約合作專輯前導演出專場「Party Girl」創下 Boiler Room 預約人數最高的紀錄，也提前預告專輯的成功。除了 Boiler Room 外，Charli XCX 也在派對之島Ibiza，以及音樂祭如 Primavera、Glastonbury 演出。在後者，期待他演出的觀眾甚至超過了其他三個主舞台人數的總和！
當 Charli XCX 於六月正式推出專輯，在舞曲圈、在英國流行音樂以外的世界，方如大夢初醒般地驚覺他的存在。
↑Boiler Room ＆ Charli XCX - Party Girl
女神卡卡 Lady Gaga、麥可傑克森 Michael Jackson…7位不斷破框挑戰的歌手，生涯轉捩點的經典神專輯必收進歌單！ 後殖民理論家、文化評論家 Edward Said 在其生涯遲暮之際曾著專書探討音樂與文學作者的「晚期風格」；並認為這些晚期作品相較於早期，雖然結構較為鬆散、反常且不合時宜，但往往也
披頭四 The Beatles 新單曲奪冠、Herbie Hancock 不斷與新人合作...在樂壇活躍半百的音樂巨匠，打破年齡界限展現永不退潮的魅力 《千里馬亦是伯樂：永不退潮的巨匠》 2023年底披頭四樂團（The Beatles）正式發行他們在1978年寫下的歌曲〈Now And Then〉，創下「史
二、Charli 與他的 Hyperpop
欲深入 Charli XCX 的音樂，不能不提一個音樂類型和一間音樂廠牌：充滿實驗與拼湊的 Hyperpop 曲風以及醞釀這個類型的唱片廠牌 PC Music。這個廠牌中的兩位重要人物—— A.G. Cook 和 Sophie，協助他找到自己的原創風格。
在《Brat》造成全球現象級的潮流之前，Charli XCX 事實上已經歷了十年對於聲音的追尋：事實上，他早於2013 年便曾與 Icona Pop 合作過流行舞曲如〈I Love It〉成功打入英國榜冠軍以及多國排行榜 Top 10；2014 與 Iggy Azalea 合作的流行饒舌歌曲〈Fancy〉更是讓他擠身《告示牌》熱門 100 流行音樂榜冠軍，獲得全球的知名度。
↑Icona Pop〈I Love It〉ft.Charli XCX
然而這卻不是 Charli XCX 心目中理想的音樂。對他而言創造流行單曲似乎從來不是太大的問題，他的早期專輯如《True Romance》（2013）、《Sucker》（2014）中，能聽到 2010 年前後流行的 Indie Dance、Dance Punk 聲響。在此後，甚至在 2015 年 Ty Dolla $ign〈Drop That Kitty〉嘗試跨刀流行饒舌歌手，如今看來簡直就像是 Tinashe 與 Charli XCX 兩位跨刀藝人的「黑歷史」。
↑Charli XCX - 《Sucker》（2014）
Charli XCX 在兩年前的專訪中曾提到自己早期的商業成功，大受歡迎反倒讓自己感到不夠原真。這種缺乏固定、明確音樂風格的狀態持續到在 2016 年的 EP《Vroom Vroom》，他開始與 Sophie，以及其唱片廠牌 PC Music 合作。你也可以在上述這篇專訪中看到 Charli XCX 如何淚眼汪汪地向主持人傾訴：「Sophie change my life！」
↑Charli XCX - EP《Vroom Vroom》(2016)
Sophie（1986-2021）是早逝的英國天才電子音樂製作人，早期成立樂團 Motherland，後也與底特律 DJ Jeffrey Sfire 搭檔電子組合 Sfire。2013 年前後，遇到音樂興趣相近的 PC Music 主理者 A.G. Cook，他們的聲響中同樣充滿實驗音樂和大量效果音色，兩人的概念可謂一拍即合。A.G. Cook 在一次與 Sophie 共同的專訪中說：「當其他人都沈浸在超低音的（bass-y）英國舞曲場景時，我們卻喜歡聽流行音樂。」他們希望能推進流行音樂，並讓它同時具備實驗性且易親近。2019 年，Sophie 的聲音與形象成為 LV 2020 春夏女裝大秀的一大討論點，也再次證明了他的跨界天賦與創造性。
↑LOUIS VUITTON 2020 春夏女裝大秀
Sophie、A.G. Cook 與 Charli XCX 在《Vroom Vroom》後持續推出了兩張混音輯（mixtape），《Number One Angle》與《Pop 2》。期間 A.G. Cook 也於 2016 年正式成為 Charli 的專輯創意總監和執行製作，在《Pop 2》推出後更是奠定了 Charli XCX 被稱作「Hyperpop 女王」的地位。
↑Fourth mixtape 《Pop 2》(2017)
炙手可熱的前衛聲音讓他成為中家流行歌手爭相邀約合作的對象，而他自己的第三張專輯，在經歷延宕、因受駭遭搶先公佈而取消、重製，終於也在 2019 年推出，《Charli》中參與跨刀歌手包括 Troye Sivan、Lizzo、Christine and the Queens……等。其中與 Troye Sivan 合作的〈1999〉，也可視為近年「Y2K」回潮的起點：「我只想回到 1999，唱著『hit me baby, one more time』！」
↑Charli XCX & Troye Sivan 〈1999〉
三、Hyperreal-pop-music
初次遭遇 Charli XCX 的音樂，一個舞廳走跳多年的舞棍可能會懷疑：這種有點像 Bass Music、有點像 Eurodance 混合日系「卡哇伊」合成器、又有點 Electroclash/Electropop 味道的東西，這風格到底是什麼？
理解 Hyperpop 的邏輯，或許也是深入探討 2020 這貌似混亂短影音世代的心靈時，一扇適切的入門。法國哲學家布西亞（Jean Baudrillard，1929-2007）的超真實（hyperreal）理論指出，當代媒體符號指涉已經脫離了原本的真實性，就像一幅等比例的精確地圖，囊括了地景中的一切，取代了「真實」的世界。也像媒體中提前告知你的資訊，例如地圖中的美食地點、評價，它們彼此指涉，取代多數人的真實感受。
我們就像身處一座鏡像迷宮之中。甚至，我們是以銀幕觀察這個鏡像迷宮。
↑Charli XCX
而 Hyperpop 意味著順應這時代消逝的真實感，製作以電腦音色、電子音色為主的融合型流行音樂，就如 A.G. Cook 在上面影片中所說，在他身邊有些人認為「這不是真的音樂」，但他只是擁抱電腦製作所帶來無限制的感受；又好比另一位受訪的前 PC Music 藝人 Danny L Harle 說：「往往人們認為最具原真性的東西都經過最縝密的構築，幾乎可以說那是種超真實原真性（hyperreal authenticity）。」在另一層意義上，就如「Hyper-」這個字首所指涉的「超出、超過、過度」，Hyperpop 帶有將事物推向極端、過度的傾向——無論是極吵的聲響；極精簡的聲響；抑或極複雜的編曲……等，它有一種至繁主義（maximalism）。某種程度上，Hyperpop 這類型可說是相當擅於操弄真實感的音樂。
↑How PC Music defined a new kind of pop (Interview A. G. Cook, SOPHIE, Charli X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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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真實的」Charli
隨著 2020 改變世界疫情到來，在 Covid-19 封城期間，Charli XCX 在一個月內完成並推出《How I'm Feeling Now》。《衛報》評論認為這張專輯完美地體現全球疫情期間的網際互動，因為 Charli 公開在個人直播頻道募集協作者。他不但開放粉絲投稿純節奏音樂（beats）用以配唱，也即時直播與協作者互動創作歌詞的過程，還進一步讓粉絲決定最終的歌曲名稱。不僅如此，就連 MV 也是在家中以綠幕 CG 完成，徹底利用當代科技。
↑Charli XCX - claws
↑Charli XCX - How I'm Feeling Now
若說《How I'm Feeling Now》是 Charli XCX 在疫情期間透過網路與人互動展現出「最為真實」的一面；那麼2022 年的《Crash》在許多長期支持者眼中，就是他「最虛偽」的一張專輯。在 2020 的一則推文中他自陳對於「出賣（selling out）」的概念產生興趣，也成為整張專輯的概念。《Crash》就是他首次面對自己的唱片合約（這是他自 16 歲與唱片公司簽訂五張專輯合約的最後一張）、「利用」主流宣傳方式，讓自己成為一位「真正的」主流歌手、呈現一個刻板印象中「流行天后應有的面貌」。「所有人好像都特別在意原真性，證明他們是真實的、他們實實在在。但對於自己喜歡的流行歌手，我個人並不這麼在意這點.……出賣創造了流行文化。」在上一張專輯的一篇訪談中，Charli XCX 聊到這點。
↑Charli XCX - New Shapes
現在看來，或許這些對於流行音樂「行銷」、「包裝」、「公式」的吸納與對抗，也成就了 2024 年《Brat》的成功。最近的 Apple Music 訪問中，Charli XCX 也討論了主流唱片所忽視的行銷工作，從一開始，限量的舞廳演出如 Boiler Room，激起群眾參與的欲望；又或者，它的萊姆綠和低解析字體、圖像，都如此違背常理以至於它們獲得如此廣大的討論。
↑Charli XCX 「違背常理」的專輯卻引起廣大群眾迴響
《Brat》讓 Charli XCX 的影響力一舉攀升到天后層級，無疑地是 2024 最具突破性的代表藝人。Hyperpop 的類型標籤與背後的邏輯，也提醒著我們，在這個世代真實無非是種透過媒體呈現的感受：透過將聲音推向過度，Hyperpop 同時挑戰既有對於「實驗聲響」和「流行音樂」的定義，質疑人們對原真性的需求，因而也重新定義了流行音樂。
↑Charli xcx - Von dutch a. g. cook remix featuring addison rae
也就像 Charli XCX 在訪談中反覆說的：「I'm volatile…I'm volatile…」正是這樣易失言的、冒失的狀態，反映著這個世代，反映了存在於虛擬世界的日常……
◎Photo Via：達志影像, H&M, INSTAGRAM (@charli_xcx)
◎Video Via：YOUTUBE (@boilerroom, @IconaPop, @officialcharlixcx, @VroomVroomRecordings, @louisvuitton, @ArteTRACKS, @MaxRuny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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